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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丽如:我不能让北京评书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完了

 

 1月3,北京下起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。下午两点,数十个年轻人急匆匆赶往东城区文化馆。这天,一家新的评书馆开业了,开馆人叫连丽如。
  年轻人喜欢称呼连丽如“连先生”。连先生是老“连先生”──著名评书大师、“净街王”连阔如的女儿。连阔如是老一辈的大师,连丽如的粉丝则是老幼结合。“别看连先生这么大岁数了,她的书说得其实都挺‘新'的。”一位年轻听众说。
  怎么个“新”法?
  那就让连先生说段《三国》:“张飞家里其实不是屠户,他是卖肉串的……为什么呢?张飞有这个先天条件:颔下一幅钢髯,那就是铁签子──拔下一根胡子来,直接就能穿串儿了。”
    新的评书馆开业这天,连先生全场说了几十个“旧书新说”的包袱。整场书下来,观众席的笑声此起彼伏。有网友评论说:连先生说书越来越逗,感觉都有点儿像单口相声了。
  不过,网友的评价,连先生是看不到的。她向来“拒绝网络”:“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,还有很多人在胡说乱骂。”而她评书中出现种种“时尚元素”,主要来自于看电视、读报纸的积累。有时候,她为了体验新的生活,还会去星巴克喝咖啡,去哈根达斯吃冰激凌:“我主要是要体验一下年轻人的感受,去试着了解一下:他们为什么喜欢来这些地方?”
  这是一个有个性的评书艺人。
  书馆开成“连锁店”
  “评书要传承,不仅仅是演员、演出书目要传承,观众也要传承。”为吸引年轻人来了解评书艺术,这几年,连丽如一直在忙一件事──开书馆。
  东城区文化馆的书馆,是连先生在北京开办的第三家书馆。
  1月3日演出这一天,连先生脸色有些发暗,略显疲态。而她的老伴贾建国先生,则更是不住地咳嗽了。“今天天这么冷,我老伴还顶着大风出去买这些观众喝茶用的茶壶、茶碗之类的东西呢。”连先生话里带着心疼劲儿,但贾老依然在忙不迭地指挥着“服务员”们搬水壶、挪桌子等。而这些“服务员”,也都是连先生的女儿、女婿、徒弟等。
  虽然场下显得很疲惫,但一上舞台,连先生马上神采飞扬。说到精彩的桥段,她依然声如洪钟,站在门外也能听得很清楚。“不得不佩服老艺术家的功力。”连先生的大弟子吴荻说,“这其实不算什么,有一次在宣南,我们眼看着我师父在下面发烧,病得都不行了。到了台上,她依然是精神抖擞,你根本看不出来她病着呢。”
  但从此以后,每周五、六、日,连先生都要在这3个书馆“连轴转”地表演。“我觉得我这身体还行,能盯得住。看我刚才在台上,还可以吧?”连先生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,还是很有自信。
  实际上,早在这3个书馆之前,连先生还曾于2003年在朝阳区文化馆和2004年在后海,分别开过“小梨园”和“月明楼”两个书馆。但由于种种原因,两个书馆都没能长期坚持下来。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田连元曾经到月明楼看过连丽如的演出后,感慨“你这纯粹是奉献”。
  但连丽如有自己的想法:“我开这么多书馆,主要是为了他们。”连先生所指的“ 他们”,是她的两个义子李菁、王?h波和4个徒弟吴荻、贾林、祝兆良、梁彦。“评书演员要想提高水平,必须得经过书馆这种现场的锻炼。我要为他们搭建一个演出的平台。有了这个平台,大家都能有机会登台说书。”
  “我不能让北京评书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完了”
  连丽如生于1942年,今年已经68岁了。作为国家一级演员,不少到了她这个级别的人,往往早就选择含饴弄孙、尽享天伦之乐。偶尔出门去参加一些活动,也都是讲话、剪彩之类较为轻松的活动。但现在的连丽如,却把自己的晚年生活,全部搭在了书馆上。
  连先生在东城区的书馆开业当天,曾经最早把郭德纲的相声介绍给广大听众的,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文艺广播“开心茶馆”节目主持人大鹏,也带着录音设备来到了现场。谈起连先生暮年的忙碌,大鹏不无感慨:“为了评书,连先生真是太给自己‘加码儿'(俗语:增负)了。”
  连丽如回忆:她真正被现场评书艺术所震撼,是她第一次去父亲演出的书馆听书:“当时父亲正说的是《三国演义》里面的‘三顾茅庐',一下子把我带到了三国的世界里去了。特别是在父亲说到‘隆中对'纵论天下大势的时候,我深深为我父亲的艺术造诣和才学所折服!我就觉得:这样好的艺术,如果不传承下去,实在太可惜了。”
  然而,连丽如先生当年所生活的时期,正是北京的评书艺术“最后的辉煌”。由于种种原因,北京的书馆越来越少,直至上世纪80年代,最后一家书馆关张。后来,虽然评书在广播、电视上渐渐流行起来,但缺乏与现场观众的交流与互动,只能干巴巴地对着话筒、摄像机说书,让评书的魅力大打折扣。时至今日,在各种娱乐形式的冲击下,不少电视台已经停播了电视评书的节目。
  与此同时,评书演员队伍也出现了“断档”。有业内人士统计,如今经常登台说书、录制评书节目的只有寥寥几十人。至于北京本地的评书演员,则更是少得可怜。2009年,文化部向社会公示了田连元、单田芳、刘兰芳、连丽如等4位北方评书表演艺术家,入选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。但其中,只有连丽如一人是北京的评书演员。
  “我得为北京评书争口气。得把它原汁原味地传承下去。评书艺术最早是在北京起源的,我不能让北京评书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完了。”
  “我可不想再收徒弟了”
  重振评书艺术,是许多评书大家不约而同的想法:单田芳先生选择了开公司,尝试把评书进行产业化运作;田连元先生则把传播评书艺术的重心放在了高校。与之相比,连丽如先生的做法最为复杂、最为传统,却也最为直接。那就是:开书馆,收徒弟。
  前面提到的“小梨园”和“月明楼”,虽然半途夭折,不过这两个书馆,不但为后来的宣南书馆等培养了最为忠实的一批听众,还为她带来了两个徒弟:吴荻和梁彦。两个人其实最早都是连先生的“粉丝”,从小在电视上就迷上了连先生的评书。后来便一直在书馆追着听连先生的书,还帮她做了不少资料整理方面的工作。而在这个过程中,双方也都互相加深了了解。吴荻和梁彦对连先生的人品、艺德深为敬仰。
  “后来我和吴荻,还有贾林、祝兆良哥儿几个一沟通,大家都有拜连先生为师的念头。正好,这时候,连先生居然打电话来跟我们提这个事儿。有这样的机会,我们求之不得啊。”
  不过,连先生收徒的背后,远非梁彦所说的这样轻描淡写:“评书界拜师不是件容易的事儿。徒弟要访师父三年,师父要访徒弟三年。”连先生说,徒弟访师父,要看师父有什么本事,配不配当师父;师父访徒弟,则要看徒弟的资质、性格、人品等。这是一个漫长的相互考察的过程:“找个好徒弟不容易,太难了。而且你收了徒弟,就得为他们负责啊,得给他们搭建一个演出的平台。”
  而连先生此前开办的书馆,无论是“小梨园”还是“月明楼”,年轻演员镇不住场子,也将导致书馆经营方面会产生一些困难。因此,当时的连先生,还不敢动收徒的念头。直到2007年,评书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,从而得到宣武区文化馆的支持后,连先生才于当年的6月2日收徒,并办起“宣南书馆”,作为展示北京的评书艺术,锻炼新人的阵地。
  至今,吴荻还记得,在拜师现场,一位曲艺界的老先生还在感慨:北京评书开山门收徒弟,近50年来这是头一遭啊。
  连先生推崇的是评书的现场表演,因此,她的教学过程也主要在书馆中进行:“学评书就得上台去说,教一句背一句不行,那就不叫说评书了。”连先生的教学重点,在于她亲身上台示范。也正因为如此,连先生不得不在3个书馆,分别登场说书。
  可喜的是,连先生的辛苦没有白费,她的书馆评书,得到了听众的广泛认可。大鹏说,有听众在广播里听了连先生等人的现场评书,给他发来短信:听了这么多年评书,我才发现前面那些年都白听了!
  “我可不想再收徒弟了,培养个孩子太累了……”嘴上虽然抱怨着,可是看着徒弟们在台上的表现越来越好,观众越来越爱听,连先生的脸上,还是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了笑意。